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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可惜的,技多不压身。以前我自己没事学算盘的时候,不也没想过后来会当上村会计吗在砖厂学会开拖拉机的时候,一样没想过能靠这个给人代工挣钱。手艺学了就在身上,总会有用处的。”

他说得很平淡,但是江妈其实知道,江澈如果在,一样也很清楚,江爸此刻应该挺灰心的,他其实一直都期待能做些什么,能有改变,只是隐藏住了,埋头默默努力。

这是一个少年时代就默默自学了珠算的人,是一个逮什么学什么的人,这一次,他甚至已经提前去学了家具手艺。

前世,那六千块钱后来等于被骗了,对于这个已经年过四十,想着最后拼一把的男人来说,这件事造成的打击其实很大。

而这一次,为了儿子的前途命运,他别无选择,只能默默承受。

背负着巨大的负罪感被爸妈送出门。

江澈也想过给爸妈留个纸条,坦白实情和目的,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真那样做的话,爸妈只会再着急上火一次吧没准还会以为他被骗,拼了命出来“抓”他。

于是纸条上的话,只能是安慰和暗示,请他们放心,相信,保重身体。

“总比被表姐夫骗去赌了好吧而且这回只是暂时的”走在离家的路上,江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走到巷子外,江澈意外地发现,身体一直不太好的爷爷正在巷口等着。

“早上看到你爸去取钱,问了两句,他不肯说是出什么事了吧爷爷这钱不多,你拿着。”

以一种不容推拒的姿态,老人将一把大概一百多块,零碎面额的钱塞到江澈手里。

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抽着竹烟斗,转身就走。

江澈记起来前世的几年之后,自己千里赶来,重病在身的爷爷苦撑到最后一口气,看他一眼,才阖上眼睛。

九十年代初的盛海依然保留着部分民国时代的气息,对比后来的繁华和现代,这种状态的十里洋场,大概更多一份味道。

1992年1月22日,凌晨四点,疲惫不堪的江澈抵达盛海火车站。

此时他身上剩下的钱总计六千两百四十二块七毛。

这等于说,他能花销的钱,总共两百四十二块七毛,其中很可能还包括回去的车费万一认购证见钱回头要很久的话。

此时天还没亮,江澈干脆抱着书包在火车站眯了一会儿,等到天亮,洗漱,然后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个馒头。

饭后他又找老板灌了一大瓶水,另外买了四个馒头,塞进书包里。

想象着模糊的记忆中,反映九十年代初股市疯狂的那些老照片上,近乎惨烈的排队场面,江澈做好了“死磕到底”的准备。

打听了一下出租车,太贵,江澈没舍得花那份钱,一路背着包,边走边看,边打听。

“叔叔、阿姨、伯伯、大哥、大姐妹妹。”

“哦哟,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你一个小毛孩,叫我妹妹你耍流氓是伐”

“呃,对不起这位女士同志姐姐”

这个时候,美女应该还没有成为一种平常的称呼,那么叫小姐么江澈一样不能确定,这时候的小姐是否已经开始代表某种特殊概念。

他一路小心礼貌的询问:“你好,请问那个股票认购证哪里买附近有销售点吗”

情况有些出乎预料,江澈所询问的绝大多数人都会茫然的摇头,反问一句:“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然后在剩下有听说过的人里,又绝大多数,会操着他们带有浓重腔调的普通话好心提醒:“哦哟,那个东西骗人的啦,你年纪轻不懂,不要糟蹋家里钱知道伐”

“为什么”

“三十块一张嘞,抢钱哦,而且买了以后还要摇号,摇号那不就是抽奖吗这一年才发十来只股票,你说能摇得到几个人那要摇不到,那就是三十块买一张废纸哎懂了伐”

“懂了。”

江澈是真的懂了,为什么这张92股票认购证会成为后来令无数人扼腕叹息,痛呼不该错过的“九二发财证”

原因就在刚刚这些人的话里。

正是这种普遍的“共识”,覆盖超过百分之九十民众的恐惧和抗拒,让那张认购证起飞。

“买的人会很少,摇号中签的几率,会超乎想象的大。”

江澈得出了结论。

但是如果没有前世记忆的支撑,或者说,哪怕前世的那个我其实也来了盛海,江澈想了想,自己有很大的几率会退缩,哪怕不退缩,也不敢赌上太多。

这就是横亘改革开放前14年,几乎所有财富故事的缩影。

绝大部分人因为固有的思维习惯,生活惯性,面对新生事物,始终怀疑着,战战兢兢着,迟迟不能接受。

所以,在这个阶段,普通阶层中真正能暴富的,大概可以归类为两种人:

一种特别聪明,且理智、清醒;

另一种盲目冲动,而且具有赌徒性格。

终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给江澈指了一间工商银行的大厅,说:“那里就可以买,我刚买了两张。”

“谢谢。”道谢后,江澈快步向前走去。

“小伙子啊。”那人在后面喊他。

“嗯”江澈转身。

“这个要三十块一张知道伐买一两张碰碰运气就好了,晓得伐不要糟蹋爸妈的钱。”对方好心提醒。

这时候如果我反过来劝他多买,他会信吗

只犹豫了一下,江澈就放弃了,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进略嫌空旷的银行大厅。

时间充裕,他选择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

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前来购买认购证的人一共七个,其中有的买了一张,有的买了两张,最多的一个,买了四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