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的注意力从船屋上挪开,继续在岛屿上寻找着,但除了一堆堆看着像垃圾或杂物的东西,他没找到类似人形的生物。
礁石鱼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接近了芬杜默德岛的边缘。
鱼背上,棕榈树的枝叶垂到努尔的耳边,发出彩虹虫们尖锐的聒噪声:
“再往前就要搁浅啦!”
“好。你们就在这待命吧。”
努尔纵身一跃,跨过几十米宽的水面。他的双脚并未陷进去,而是稳稳地点在岛屿的沙地上,在细软的白沙上留下了浅浅的脚印。
“精灵的身体用起来确实比哥布林轻盈许多。”
努尔感慨着踏上了一个小沙丘,眼神忽然一滞。
一个佝偻的人形生物正背对着他蹲在一个小海湾旁,手上拿着一根杆子。
努尔看清了那一头枯槁的灰白发,与凹陷发黑的手臂。
这是一个人。
“……”
这人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视线正好与努尔的目光相撞。他蓬头垢面,脸上皱纹与沟壑密布,整个身体裹在明显不合身的灰布袍子里,套了一层又一层,远看不太像人,倒像个大粽子。
即使距离较远,努尔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酸臭与独属于老人的腐朽味道,不禁皱了下鼻子。
“……啊……”
老人明显呆住了。他的眼神中写满了惊恐,嘴巴大张,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几近嘶哑,一卡一卡的奇怪声音。
听起来就像一台很久没有运行的机器突然被粗暴地启动。
他手上的杆子掉到了沙地上。他艰难地站起,转身,一瘸一拐地朝那间破破烂烂的船屋跑去。
“喂,老先生,我没有恶意!”
努尔用通用语大声喊道,但老人充耳不闻。
“是与世隔绝太久了,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
努尔追上前去,捻起了那根杆子状的物体。杆子似乎是一截竹竿,但由于年代久远而浑身黝黑开裂,顶端吊着一根发黑的细线,线的末端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鱼钩状的尖锐物体。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看见小海湾里扎了几个木桩,每两个木桩间拦了一张渔网,连成一排把小海湾与广阔的海洋隔开。
牡蛎与几种贝壳的碎片零散地分布在沙地上。
努尔再次环顾四周。这所谓的芬杜默德岛很小,站在岛的这一端,就能一眼便望到另一端的尽头。
船屋的旁边有零星几棵棕榈树,与一大片木桩。估计原来有一片棕榈树林,现在砍得只剩下那几棵了。
“魔力感知。”
努尔盯着船屋说道。
他汹涌的魔力瞬间四散开来,将整座岛全包裹了进去。
岛上没有任何明显的魔力陷阱。他清晰地感觉到刚才的老人正躲在船屋里,用脏兮兮的破洞布匹将自己掩埋,正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在自己创造的这片魔力领域里,努尔仿佛拥有了上帝视角。他的视线盯着普通的老人看了一会,越过老人,开始检视起船屋里的其它东西。
船屋的顶由那艘倒扣的独木舟构成,几根棕榈木头充当承重柱,厚重的破布从两侧垂下来充当门帘与墙壁。
老人的旁边有一张发黄发黑的吊床,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痕迹,仿佛发酵了一般,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吊床旁的一把装在剑鞘中的大剑吸引了努尔的注意。像那位老人一样,它同样裹着多层破布,已经粘连在了一起,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努尔的魔力化作无形的触手,穿透层层包裹,直达大剑的内部。
“嗯?”
他短暂地愣了一下。
这把其貌不扬的大剑的内部刻满了极为复杂的蜂巢般的魔术通路,却又不失规整与精密感,精雕细琢,宛如修建了一座庞大的迷宫。
但这违反了铸剑的常理。这种满是精细孔洞的剑不说用于战斗,甚至连最简单的劈砍都做不到,稍不留神就会四分五裂。
如果用魔法持续加固材料强度来强行战斗,那性价比还不如拿根法杖直接敲;退一步讲,就算有人愿意持续加固,那也不可能保证全部精细结构每一次都能完好无损。
这把剑的外观使用痕迹非常明显,剑柄与剑刃上的细微磨损证明它曾身经百战;它的内部构造却没有一处缺损变形,仿佛崭新出厂的工艺品。
这不符合常理的诡异情况让努尔的警惕心瞬间提到最高。他立刻停下脚步,全身积蓄魔力,打算一有突发状况就抛弃礁石鱼与彩虹虫们,瞬移到船上提前画好的魔法阵上。
但是过了一阵子,除了老人渐渐地打起瞌睡,什么都没有发生。
努尔走到礁石鱼附近,死死地盯着这个没有半点魔力的老人,确定逃命举措布置妥当后,低声念诵道:
“鉴定。”
急不可耐的魔力潮水瞬间吞没了老人,信息涌入了努尔的大脑:“老年人族,暂无魔力相关天赋,暂无疾病,身体状况良好……”
他迅速浏览着,突然,一个不起眼的词条冒了出来。
“已失效天赋:勇者。”
勇者?
原来这老人曾经是勇者?
努尔压下讶异的思绪,冷静而快速地鉴定了那把诡异的大剑——
“圣剑。”
“圣剑释义:勇者之剑即为圣剑,圣剑之主仅为勇者。”
勇者之剑即为圣剑,圣剑之主仅为勇者……这么说,看起来非常普通的老人就曾是这把圣剑的主人。
世界规则中提到过,同时只允许有一个勇者存在,而精灵形态的自己已经见过真正的勇者了。
所以勇者天赋才显示已失效啊……联想到老人似乎一直呆在这座极为偏僻,名字的含义为“世界尽头”的小岛,努尔好像猜到了什么。
这大概是一个勇者天赋失效后,被王国教会甚至神明抛弃,流放到极远之地的可悲的家伙。
出于谨慎,努尔再次用魔力感知与鉴定能力将整座芬杜默德岛屿周边的海域探寻了几遍,甚至又掏出熟睡的骰子晃了晃,掷了一次确定结果(“你妈!”),这才向船屋走去。
身处浓烈的糟糕气息之中,努尔礼貌地对熟睡的老人说道:
“勇者前辈,您好。”
“啊!……啊!”
老人紧闭而凸出的双眼一下瞪得老大,连着发出几声惨叫,抓着破布往船屋的角落缩去,嗯嗯啊啊的抖动着,像一个无法沟通的精神病。
努尔客气地行礼道:“前辈,您身体健康,没有得失语症,应该是可以正常说话的。我已经鉴定过了。”
老人顿时不再吭声,两只前突的眼球滴溜溜地打转,似乎在打量着努尔的相貌。过了片刻,他叹了一口气,喉咙里刮出了沙哑低沉的声音:“……我都忘了鉴定这茬了。你是上位种族吧?”
“是的。”
老人又叹了一口气:“所以,那位光明存在终于想起了我,你是祂派来送我上路的?”
“不是。我只是路过这座岛,看见有人居住的痕迹所以顺便拜访一下。”
“路过?顺便拜访?呵!”老人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一对眼球转的飞快,“只是顺便拜访芬杜默德岛是吧,只是路过了世界的尽头是吧!你要不看看你讲的什么鬼话!”
“勇者前辈,如果您知道我的目的地,就应该明白我说的不是假话了。”努尔决定冒险试探一下,“我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传说中的东大陆。”
老人的眼球突然不再打转,僵在了眼窝里。
“你居然知道东大陆?你是教会什么人?红衣主教?”他连珠带炮地问着,语速之快竟不像一位老人,未等努尔回答又立刻自言自语道,“不对,那位光明存在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信徒去主动找东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