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如同一个粪坑。
沈家上下如同掉入粪坑的佘万足。
不过一天工夫,沈隆已面如金纸。背靠墙壁歪着,出气多,入气少。勉强睁着双眼支持。
沈云鹧已似竹屋后结庐而居的疯汉。蓬头垢面垂呆。
沈灵鹫风采全无。白衣已锈。人如霜打的茄子。
沈远鹰坐在沈隆身边,满身冷汗,唇色苍白。
“沈隆伤得就剩半口气吊着,那仨儿子却也都无暇顾他。沈远鹰腿上伤口颇深,原有内功撑着还无大碍,现在又没药又没医,还在那种环境,伤口已经发炎,人也发起烧来。沈云鹧不仅斗志,就连脾气都磨没了昨晚也被咱们打伤,精神不振。沈灵鹫虽然诡计多端,但是沈家上下就剩下他一个,不足为患,何况他素来消沉,对武功本不上心,加之如今萎靡,更不可能兴风作浪”
副手如是报给钟离破知晓。
今日忽然的冷静与机智,将他这副手的得意骄傲传达给上差。
钟离破难免喜悦,纵然不行于色。
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舞衣。
舞衣的神色一直痛苦。昨晚脱臼的手臂至今未有接驳。且迷迷糊糊在地上坐了一夜。小瓜光秃的头颅从床里棉被探出,忧伤的望着舞衣。
昨夜睡在床上的唯他一个。
副手几不可见的蔑笑,又道:“就说他们这两日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又怎可能身体好、精神好就凭这个,他们已连一丝胜算都无,更何况,或许他们早已存了活不下去的念头,速求一死呢”
舞衣想狠狠的瞪着他,将他骂走,却只是抱紧双膝,臻首埋得更深。
钟离破手一摆,副手躬身退下。带上房门。
钟离破在这张椅子上坐了一夜。此刻,面含狞笑,未言只字。
午时。
沈远鹰朝外望望晕散的光线。光圈明白有七种颜色。
第一百七十三章忽然风雷至二
只是视线难以聚焦。
沈远鹰苦笑。生怕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太阳的光线。
所以七种颜色得以清晰展现。
沈灵鹫将手放在沈远鹰手臂,无力握紧。似要睡着一般双眼艰难睁开。“远鹰”沈灵鹫舔了舔干裂嘴唇,“三弟我们好容易再相聚,谁知便遇到了这种事你放心,现在我们全家人都在一起,有什么大家一起面对”
沈远鹰点了点头。“二哥,但愿以后我们可以无忧无虑”
沈灵鹫挪到他身边,叹了口气,两人慢慢将眼光移至堂外,不太刺眼的世界。“三弟就算我们怎么机关算尽,也要天公作美才行若是时不我与”
“二哥第二天么,今天”
“嗯。不过两天却使人精神恍惚,漫长得差点记不住”
“不知小衣现在怎么样了或许一会儿就能和她团聚”
钟离破忽从椅内站起。“我叫他们送饭来。”
径直开门出去。
却听哗楞几响,又是“喀”的一声金属相碰。
舞衣猛抬头望去。房门紧闭。
门外没有声息。门缝里黑乎乎看不清一物。
舞衣忍痛扑了上去。门外果然落锁。
于是眉心顿蹙。回头向窗前推开下望,二层楼,本不高,但对一个内功尽失身受重伤的女子来说,却是一个艰难抉择。
钟离破打伤她,莫不是为今日而故意准备
舞衣却几乎立刻咬紧了牙关,撕下衣摆将伤臂绑在胸前,抬脚望窗台便迈。猛听一声轻叫。
舞衣惊止。
小瓜在床里直望着她。方才那鸣叫似提醒多过告密。
舞衣与它相视了三秒。决然上前抓起小瓜揣入怀中。
搬凳子踏上窗台,立刻闭眼跳了下去。从二楼窗口。
窗下是皑皑白雪。融化又复冻。
舞衣避开小瓜,却伤臂着地,顿时痛得晕了过去。
午时三刻。
穿着黑斗篷的蒙面“醉风”人又将两桶饭菜提上大堂。
沈家人已几乎漠不关心。
只沈远鹰背靠墙壁斜觊他们向饭内掺拌麻药。
副手站在大堂门口监视。两手抱胸好一副闲得发慌模样。篷帽内只露出一截下巴的脸居然能让人看出他在笑。蔑笑。
且是看出来,不是猜出来。
却令人猜测他正看着的掺拌麻药的饭菜是否还是能吃的饭菜,正在掺拌的麻药是否还是前两日相同的麻药。而不是吃下以后永远浑身无力再醒不过来。
这已是第二日未时正。
黑袍人最后将什锦菜使劲和成个漩涡,不像是在和菜,倒像是鄙视嘲弄同发泄。哼哼。那黑袍人笑了一笑,举起木勺用力掼在菜上。
哆哆哆
木勺被弹到地上。
沈家人目睹这一切仿佛麻木。
黑袍人们不敢过分哄笑,但是他们的下巴仍然让人看出他们的心境。他们在笑。同上司副手一般不配称之为笑的狰狞。
都说人死前会有预感。比如无端烦躁、反常。
沈家人的目光已成灰色。
第一百七十三章忽然风雷至三
仿佛术师豢养的丧尸。
他们慢慢爬了过来。向着盛饭菜的木桶。
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们也是同样。
有饭吃饭,有气喘气。
没有酒了呢
没有饭断了气呢
可见这等人的处境相同。有酒你就喝吧,管他明朝是死是活,有没有酒明朝若是有酒,同样醉倒。
何等消沉。与死无异。
自己的死活已不重要,更何况别人的生死,道义的存亡
掉在地上的木勺子被一只手拾了起来。
多么悲哀。
四周人等默默望向此人,有些人呆呆望着饭菜。
沈远鹰拿起木勺子在衣摆抹擦,衣摆油湿。木勺子先伸向饭桶,舀了满满一碗白饭,后向菜桶。整整一勺猪菜扣上,饭碗冒尖。连浇一勺菜汤的富裕都无。
沈远鹰嘴唇发白,脸颊发红,额间薄汗密布。缓缓站了起来。
然而这碗饭不是送给沈隆。
沈远鹰举着饭碗。一路掉着菜叶。汤汁。从大堂一角,穿过另一方。沈家人觊着他。全部人等全都在看着他。
沈远鹰走得不快,右脚还有些跛。他右腿上的伤口已经溃烂。
副手的篷帽同样随沈远鹰身影而转。沈远鹰将要离开视线。副手连忙迈步。跨出一步。
却停止。
吆喝道:“看什么有的吃还不快吃”
沈家人垂下呆滞目光。动手分饭。偌大厅堂,瓷碗声,木勺敲打声,饭菜舀起声。寂无人声。
大堂右侧隐在暗处的木头楼梯声。轻微的压迫声格外清晰。
沈远鹰举着饭碗,一步一步踏上二楼。跛着脚,发着烧,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没有停过。
二楼阑干内,俯首正见大堂处,钟离破正立在彼处。
黑锦袍。干净利落。
沈远鹰略黑皮肤黯淡无光,久未梳洗,衣襟沾着泥垢,衣摆全是油湿。一块一块斑驳污迹。
沈远鹰目光微弱,直视钟离破。
钟离破此时无疑太过优越。简直似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