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的普尼斯人,绝不甘于站在奴隶的背后!”
战场上盘旋的音乐于此刻彻底爆发,普尼斯港暴怒般的军乐终于压过了哥布林军团的军乐。
“杀!杀!杀!”
与奴隶士兵们厮杀的哥布林抽不开身,一个个被从天而降的城防军杀死;更多的哥布林士兵决定后退几步暂避城防军的锋芒,但这一退,整体的气势就彻底被压了过去。
奴隶士兵与城防军一齐向外扩张方阵,很快就将反包围的哥布林们挤得背靠背,彻底撕破了对方的阵型。
也就在这一刻,他们中的很多人清晰地看见,这群不怕疼不怕死,一直没有多余情绪的暴虐机器,第一次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它们怕了。
这群被造出来的哥布林士兵终于崩溃了。
伴随着骤然降低的哥布林军乐声,它们丢了手里的武器,寻找着人类军队的缝隙四散而逃,但大多被当场钉在原地,像死狗一样被人杀死。
能一直不停地倒放重启哥布林军队,令人一度感到绝望的坚挺着的哥布林军乐,于此刻彻底消散。战场上只剩下了普尼斯港那鼓舞人心的激昂军乐,此刻听起来宛若胜利的凯歌。
“我们赢了!”
城墙上的围观人群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除了努尔,几乎所有人都高兴地又蹦又跳,将手中的武器或道具抛到空中。
这时,很多人更加惊喜地看到,天空的十个“太阳”依次熄灭,只剩下一个太阳缓缓地挂在西边的高空,看起来离落山还有数个时辰左右。
“太阳恢复正常了!普尼斯港有救了!”
所有见到这一刻的难民、平民与贵族一同又哭又笑,彼此之间像没了身份上的桎梏又搂又抱,庆贺普尼斯港获得了胜利。
努尔确认异状真正消失后,释放出了超大范围的神圣治愈魔法,将所有重伤濒死的士兵瞬间救了回来。
这一次,那首军乐终于没有再响起来。战场上哥布林的尸体,也渐渐地化为黑灰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些黑灰没有再重启。努尔下的这一棋赢了。
他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感知到城门口毫发无伤的军乐团活宝们流着泪说道:“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次演奏了”。
“能加入军乐团,真好啊……”
“我咋记得你说过不会音乐,要退出?”
“我的灵魂已经得到了升华,不会退出军乐团,也不会再欺骗你了。你要跟我组一辈子的乐队,在军乐团同台共演吗?”
“爬!”
这时,宪兵上尉独自一人爬上城墙,他的制服上破了好几个洞,露出来的皮肤却完好无损。
“你受了重伤?”
“是的,非常感谢阁下的治疗。也祝贺阁下成功地粉碎了敌人的阴谋,再一次为人类带来了胜利。”上尉感激地敬了个礼,随后却沉默地站在原地。
这奇怪的一幕此时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显眼。上尉时不时被激动过头、尽情喝彩的冒失鬼撞了一下,依旧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他仿佛成了一座压抑的灰色雕塑。
“……你想说什么?”努尔问道。
“……”上尉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以努尔从未听过的沉重的低声线开口道:“我曾经因执行上头命令,对工业区的奴隶执行无差别枪毙。实际上,我们也杀了不少平民,但最后都上报为奴隶了。”
“你实际想表达什么?”努尔平淡地问道。
“我一直以为,这是必要之举,是对虽背负罪恶,因神明的仁慈苟活,却再度背叛神明的无耻恶魔种族的惩罚。那些平民当时也被奴隶污染了,我觉得虽然对不起他们,但大局上必须要这么做。我杀死他们其实是拯救了他们的灵魂。”
上尉双目微红,露出了无比痛苦的神情,缓缓说道:“但是……
“我从小憧憬着成为英雄。我以为我的子弹代表着正义,每将一名政府与教会认定的敌人射穿,便离我心目中的英雄更近了一步。”
没人注意努尔与上尉的对话。周围的喧嚣声逐渐远去,外界洋溢的欢乐气氛更加衬托了他们二人之间氛围的沉重。
“……我被哥布林偷袭刺了几刀,是一个奴隶士兵帮我报了仇。他帮忙捂住我的伤口,让我坚持住,我抓住了他的手……我从他的手上感受到了曾经只在教堂祈祷时感受过的,那种由光明存在赐予的温暖。”
上尉的语速越来越慢:“奴隶虽然被全城人瞧不起,却依然勇敢地愿意为全城人以命相搏时,我还能骗自己,说是因为阁下的死命令……但他的拼死相救,他的手传递来的温暖,我无法在骗自己。
“救我的奴隶,不是什么下贱无耻的种族,而是与我有着相同样貌,相同体温的人类。我们都是一样的。
“得救了后,我其实最后还在试图骗自己,半年前是那些奴隶暴动我才不得已反击的,但是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是我,我处于那种生不如死的处境,我恐怕会反抗得更猛烈。那是一种迫不得已,就像今天城防军想通了的,与其被折磨致死,不如就此反抗。”
他颓然说道:“我终于明白了,我压根不是什么英雄。我是屠夫,是接受了那群猪头老爷们的命令,对平民与勇敢的人开枪的刽子手。
“普尼斯港再一次有难时,被神明予以重任的猪头老爷们跑得干干净净,被误解的勇敢的人们却誓死保卫着普尼斯港。”
努尔一直安静地聆听着,没有打断上尉的发言。他见上尉不再开口,问道: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上尉抬起头。他的眼中褪去了痛苦与自责,只剩下了纯粹的决心:
“您是上位种族,精于神圣魔法,是目前普尼斯港距离神明最近的存在。我想请您代为见证,我将在普尼斯港的下一场战役竭尽全力,到那时不必再救我。
“我将以死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