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领着希佩沿着尸骸遍布的道路走着,踏过未熄的硝烟。
被烧得焦黑的尸体蜷缩着身体,枯黑的木炭状的手向前伸着;一对父子直到死去也依然咬住对方的脖颈不松口,浑身布满干涸的血迹,僵硬在飘满黑灰的血水之中。
焦糊的味道、硝烟的味道与血的腥臭充斥着人的鼻腔。
经过了一整晚轰炸与战争,普尼斯港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希佩耷拉着脑袋,让散落的金发遮住脸庞,似乎根本不敢去看这些死者。
“你害怕尸体?”努尔询问道。
精灵大小姐颤抖地点了下头,又猛然摇着脑袋。
“我……我不是害怕尸体,我只是看到,这一晚有太多的生命和家庭没了,我,我不知道……”
努尔平静地回应道:“这是战争的必然结果。死人很正常。”
“……那他们就该死吗?”一个声音忽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战争不会特意去挑选,谁该死或谁不该死。弱小也是他们的死因,如果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努尔正回答着,猛然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希佩的提问。
自然,这声音也不是粉红小虫的。
“是骰子么?”他下意识地询问道。
衣兜里的骰子没有丝毫动静。
他扭头往后看,希佩正推着小车畏畏缩缩地走着,表情看起来十分恍惚。
“不对,不是骰子。”努尔微微皱起眉,“是人性又回来了?
“骰子,什么情况?”
“嗯?”衣兜里的骰子晃晃悠悠地说道。与此同时,世界再一次静止。
努尔冷冷地说道:“好不容易将人性彻底压制,你又把它放回来了?”
“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缺少了一些沟通。”骰子回复道,“既然都是同一个个体,就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
努尔冷哼一声:“……这与我们当初约定的不一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骰子。”
“自然。重新经过计算后,我修正了一些因素,所以要对一些步骤进行删改,防止命运不知不觉地脱离掌握。
“实话实说,这具躯体残留的人性影响比预期要深,完全清理干净所需要的周期很长。因此经过效率评估,我增添了你与人性合作的步骤。
“目前来看,神性与人性合作是预定轨迹中的重要一环。”
努尔思索片刻。
“你想让我现在和人性对话?”
“不是现在。你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能让这具身体彻底放松,变得稳定的环境。”
努尔再次瞥了一眼残破的城市。
“行。”
当太阳挂上半空,他们终于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学院。
普尼斯贵族魔法学院的情况比完全成了废墟的外城区与工业区要好一些。在老师们的保护下,许多建筑从轰炸中幸存了下来,人员的伤亡状况也不严重。
将希佩送回她的其余家仆身边后,努尔开启感知,找到了琥珀等人被安置的房间。
当他走到门前时,努尔却停下了脚步。本应推开门的手僵在原地。
“……”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在抗拒着大脑的指令。
它们不愿意开门。
“够了。”努尔低声警告,“不要节外生枝。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朝手臂持续灌注着力量,直到僵死的关节逐渐松动,手指缓缓地摸向门把手——
“爸爸回来了!”
门“砰”地被拉开了。
努尔讶异地注视着头发乱糟糟的红豆扑向了他,像八爪鱼般猛地把他抱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离我远……”
然后,努尔就发现自己的舌头也开始抗拒自己的控制。
这具躯体并不愿意用话语伤害到红豆。
“爸爸,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和妈妈,还有芙萝尔小姐都很担心你!”红豆激动地唠叨着,径直将他拉进了屋内。
“……”努尔一进门,就看见琥珀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忽然感觉心脏某处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不由得拧紧了眉毛。
“琥珀陷入了昏睡状态。”一旁坐着的芙萝尔站起身,礼貌地向努尔解释道,“身体并无大碍,不久后就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