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伎俩?”奥莱蒙顿时错愕的愣住,从未有人这么轻视他的能力,也从没人敢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
被所有人忌惮惧怕又趋之若鹜的能力,在虞行翡眼里只是小伎俩?
高速旋转的机械声刮起一阵大风,奥莱蒙差点从躺椅上被掀翻,漫天花瓣树叶枝干遮蔽了视线。
这阵风来的突然,结束的也迅速。刚刚开满花朵的花园很快只剩一地破碎的花瓣。
没有了过于浓郁的花香,草木香,空气瞬间清新了不少,虞行翡不偏不倚直视着那双危险的眼睛。
看着满地残枝花瓣,还有那双浅淡冷漠的棕色,一瞬间和那个高傲不可一世,完美到不似凡人的人影重合,奥莱蒙轻笑着扶正翻倒的茶杯,“真可惜,其实没必要毁了我的花园,您心智坚定,我一向拿这种人没办法。”
虞行翡不会掉以轻心,也不会如临大敌般战战兢兢,奥莱蒙见他真心不畏惧,饱含怀念的看着他的双眼,“你和你的爷爷真像。”
“您和我爷爷是旧相识?”
和奥莱蒙互相利用,这次相当于主动把弱点放到了对方手里,环境也没有太大的威胁性,听他提起虞韵章,虞行翡便借机主动端起茶壶斟满茶盏,“方才多有得罪,花园我会原封不动的恢复原状。”
“这本就是你的岛,我也只是个借住的客人。”奥莱蒙并未生气,反而对虞行翡更感兴趣。
被探究的感觉并不明显,却还是让虞行翡很反感。
察觉到了对面好不容易和缓下来的人又变得尖锐,那双眼睛也冷冷的凝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奥莱蒙的笑意更深,“真像啊。”
没心情话家长,虞行翡只想切入主题,奥莱蒙也知道他的急切,却还是慢悠悠的悠哉模样,“年轻人要有耐心,我说的,你会有兴趣的。”
世界上的造梦大师不止奥莱蒙一人,那些人却不及奥莱蒙万分之一,更多的都是骗子和跳梁小丑,虞行翡再不耐也只能等着。
“新生真的很神奇,可惜出现的太晚了。”奥莱蒙看着手背,和过去皱纹横生相比要紧致许多,想起那已离世多年的人,不免有许多遗憾。
虞行翡并不打断,听着孙谨的呼吸声,静静等待着。
外貌明明没有半点相似,可越看奥莱蒙越觉得虞行翡神似故人,“你和海利斯先生很像。”
见虞行翡神色未变,奥莱蒙更好奇了,“你和虞老先生如出一辙,是货真价实的虞家人,从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世,我提到海利斯,你却不觉得意外,看来,你已经查过了。”
“我的身世如何,现在并不重要。”
虞行翡还是气定神闲,只关注着一个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昏睡着的人重要,奥莱蒙了然一笑,“确实,不论是虞家还是海利斯都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手握着全球经济命脉,你到底是谁的后代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虞行翡本就不太在意这种事情,奥莱蒙明显要先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虽然事关他的身世之谜,虞行翡的心还是翻不起任何涟漪,“这么说,你知道更多的事情?”
奥莱蒙并不否认,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当年年轻气盛,得罪了海利斯的领导人,活该我此生颠沛流离不得安宁。”
虞行翡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想到追杀奥莱蒙的不止是各国势力,其中居然还有海利斯的手笔。
奥莱蒙能活到现在,果真不简单,话语里没有怨恨更是奇怪。
“听闻海利斯?加兰亚爱慕者众多,医生也是其中之一?”
这种明目张胆的试探让奥莱蒙不免失笑,别说否认了,反而带着得意主动认同着,“当然,我唯一胜过其他人的,是还能保持清醒和自我,没为他癫狂失去理智。”
虞行翡懒得戳穿奥莱蒙的自得,被追杀了几十年还为此自鸣得意,居然还敢说没为了那个男人失去理智。
“一个孩子同时拥有两个父亲,虽说少见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可惜,你的父亲没有遗传到那两位的一分能力,反而是你…完美的结合了那两位的一切。”奥莱蒙赞叹神奇的同时,也替那位海利斯先生可悲。
窥探时传递过来的绝望、愤怒、屈辱、憎恨…情感过于浓烈,他都能切身体会到。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废物能活那么久。”虞行翡曾经只是怀疑,却没办法得出肯定的结论。
原来虞正初有两位父亲,至于这种事情在那个任何事物都落后的年代怎么实现的,虞行翡并不想深究,也不感兴趣,一个疯子又怎么会有礼义廉耻。
“医生,说正事吧。”
确实耽误了一些时间,虞行翡对往事完全不好奇,奥莱蒙也只得转移话题,“大脑成像的技术。”
见虞行翡的兴趣还是不大,奥莱蒙的目光看向正熟睡着,怎么都吵不醒的男人,“JAd对这方面的研究非常成熟了,不过那还是仅限于构建虚拟世界,而我能让大脑中的“真实”呈现在荧幕中,你,甚至是更多的人都能看到他的生平,任何隐藏不能言说的秘密都会公之于众。”
奥莱蒙居然还能做到这一步,就算虞行翡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都不会想让这种人存在于世,更别提让他躲藏在领地里了,“这不就是你不被世界接纳的原因,所有人都会有秘密,而你就是撕开他们面具的威胁。”
奥莱蒙只是微笑,“看到了完整的人生篇章,我可以改变他的记忆,在我的控制下,我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也是因为这,我流亡多年无法停泊靠岸。”
虞行翡早就清楚奥莱蒙的危险,听到他的话没有激起半点情绪,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也永远控制不了我。”
“不不不,虞先生我从来没想过控制你,只是这位看起来不太听话的先生,你就不怕我借机要挟你吗?”
虞行翡拉住孙谨的手,紧紧扣在手中,无惧任何胁迫,“不论你怎么控制他,他只能留在我身边,哪怕是死了,这具身体也只能属于我,这是他唯一的结局。”
“而你,要想清楚,现在的你,能不能承受的住我的愤怒。”
奥莱蒙的眼睛从没离开过虞行翡,那双眼睛中的疯狂和执拗让人心惊,这是疯子中的疯子。
不再去试探撩拨那敏感的神经,坐正了身体,“刚刚的那些话,你就当是一个老人的胡言乱语吧,是要和那位王先生一样,选择性的修改记忆,还是要一个只对你言听计从,以你的话为神旨,不会有任何反抗意识的人?”
后一种选择非常吸引人,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还是孙谨吗?他还能感受到那种热烈纯粹的情感吗?
虞行翡并没有犹豫太久就有了选择。
看着这两个人,奥莱蒙也只能叹息,“虞先生,要知道,假的终究是假的,虚构的记忆就像一道系统程序,需要人定期维护加固。”
“我的学生能力有限,哪怕我全力栽培都不一定有所成就,我已经不年轻了,哪怕你用新生替我延续了生命,可我终究要走在你们前面。”
“那个时候,你找不到新的造梦师,美梦终究会有崩塌的一天。”
虞行翡侧过头,凝视着孙谨颤动潮湿的眼睫,“真有那一天,他还是只能属于我。”
欲言又止,奥莱蒙还是没说太多,看向远方缓缓点头,“那我们就开始吧。”
用投影仪器一帧一帧观看孙谨的人生太过耗费时间,虞行翡选择更为快捷的方式,那就是直接脑电波相连接。
奥莱蒙的仪器和第二人生的休眠仓很相似,坐在空间正中间,被无数记忆碎片包围着,很快虞行翡就看到了所有想知道的东西。
针对性的,亲手替孙谨编织新的人生。
哪怕没有亲身经历过,有一段无法辨别真假的记忆,身在其中的孙谨又怎么分辨得出真假。
所以,假的也能成为真的!
虞行翡就坐在孙谨身侧寸步不离不眠不休,一直等待着。
夕阳下沉,夜色四合到太阳初升,用最温和的手段彻底覆盖更替一个人的记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直到沉睡的人终于清醒,那双眼睛里不再有恐惧和憎恨,欣喜和温柔遣眷让那双黑色柔和的像溪流,能奉上所有的爱意如暖阳春风。
那是虞行翡曾经见到过的,让他彻夜难眠的笑意。
“我睡了多久,做了个梦,好累。”孙谨伸了伸懒腰,都能听到骨骼摩擦声了。
没人回答,回过头,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他的爱人好像在散发着光芒,忍不住将这个光彩夺目的人牢牢抱在怀中。
虞行翡被整个人拥住,耳边听到的心跳都在诉说的欢愉。
“明明一直在一起,可是我还是好想你,还好,我的梦里好像也有你。”
没有询问这个梦境的内容,虞行翡回应着这个拥抱,细细感受着孙谨的欣喜,“我也很想你。”
“我想回家了。”梦境结束,一直在睡觉,孙谨还是很累,只想回到他们的家。
“好,我们回家。”
虞行翡的印象里,孙谨从没对他露出过真心的笑容,现在,他唇边和眼睛的弧度从没消失过。
终于,这个人的所有,都是他的了。
冰冷无趣的人生涌进一束温暖的洪流,驱散了灰暗,世界生了色彩变得绚丽多彩。
至于真实,虞行翡暂时不想去深究。
一边航行一边游玩,耗费一个月才再次回到星海市,虽然海上的生活确实新奇,时间久了,孙谨还是想结束调养身体的旅程,早日回到陆地生活。
等候在门口,胡管家远远的就看到了有人在朝他挥手,那人脸上的笑容是从所未有的灿烂。
那是外出归家的眷恋,是过去不可能出现在孙谨身上的情绪。
果然成功了。
“我们先泡个澡解解乏再吃饭。”孙谨拉着虞行翡大步往虞宅内走去,很自然的和胡管家交谈。
虞行翡并没有说话,胡管家还没见过有人能在他面前这么随意,当然这也是过去的孙谨不可能会做的事。
毕竟第一次来这里,孙谨是以一条“狗”的身份存在着,还是一条被多次惩罚警告过的宠物。
还有那两位“客人”,孙谨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
在他们不在家期间,胡管家已经将大部分工作人员大换血,新来的人对孙谨的过去并不知情,老人调到了其他地方,一方面安抚一方面也是监视控制。
这里本就人少,不会有人随意露面,胡管家更不担心有人会出纰漏,虽说对现在的孙谨确实有些不习惯,面前一分不显异常,一边笑着应答。
进了卧室直冲浴室,孙谨脱了鞋袜,浴室衣柜里挂着浴袍,他们身形其实差距不大,不仔细分辨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
虞行翡正准备红酒,一双手从身后环抱过来,掌心贴着他的身体,一颗一颗解开他的钮扣、皮带…
亲吻从肩膀到颈侧,虞行翡抬高下巴,避开了孙谨的主动和强势,“去刷牙。”
“现在?”见他坚持,孙谨悻悻然的后退,不止刷了牙,还顺便洗了个澡。
一门心思想着亲热的男人很主动,虞行翡盯着那越靠越近的嘴唇没打算回应,孙谨可不想被扫兴,故意朝着他吹了口气,在薄荷的清香中,亮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傻乎乎的。
“刷了两次,可以了吧。”
虞行翡只是看着,现在孙谨的记忆里都是他,可有一点无法改变,这张嘴曾无数次亲吻过另一个人。
这个身体,也曾无限靠近过另一个男人。
“哪有接吻还睁着眼睛的。”孙谨莫名觉得凉飕飕的,湿漉漉的手掌盖住那双眼睛,这下自在多了。
被遮挡着眼睛接受度确实高了许多,一步一步,被压迫着贴近浴缸,虞行翡无法再思考太多。
一切水到渠成,孙谨的手臂习惯性的穿过虞行翡的大腿,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眼前一花,水花扑了一脸。
直到脸颊贴在冰冷的瓷砖上,脖子后被一只手掌紧紧捏住,动弹不得,孙谨虽然莫名其妙却也没挣扎,“这样,好像有些不对。”
“不对?”
背后的男人声音沙哑得厉害,这让孙谨危机感十足,头皮直发麻,“一直不都是我在上吗?”
“你记错了,生了场病,就想借机翻身了?”
“什么翻身不翻身的,难道让我来不可以吗?我也是男人,功能正常,谁规定我就得一直在下面了。”孙谨倒是不害怕,可身体自顾自的在颤抖,小腿都差点痉挛了,吓得孙谨赶紧伸直双腿。
虽然身体在抗拒,嘴里也在不满的抱怨,孙谨整个人还算配和,并没有打算反抗,虞行翡手掌放松了力道,这让孙谨舒服了许多。
“你一向喜欢我主动,你的身体能说明一切。”为了让孙谨适应他的身体,虞行翡亲自养成了一具极品容器。
精心改造滋养,一具随时准备好为他绽放的身体。
无论如何,虞行翡都无法接受孙谨对他做和王海洋同样的事情。
孙谨还是觉得不对,可虞行翡也没必要哄骗他,也没给时间他去思考。
背后的人此刻什么神情,孙谨看不到,更看不到虞行翡眼底的嫌弃和恼怒,心底的那点违和也随着逐步升温的烈焰焚烧殆尽。
最终孙谨还是没吃上晚餐,干净整洁的卧室也像狂风过境变得一片狼藉,被飓风打磨的还是他这肉体凡胎,哭喊着求了又求,才勉强得到休息时间。
孙谨精疲力竭,抽噎着也不耽误控诉男人的不节制,“虽然我记性不太好,我怎么不记得每次都这么…这么吓人?频率不同步,你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你到底会不会,不会就让我来。”
“想都别想。”没有给出不切实际的安慰,虞行翡只是抚摸着颈侧湿漉漉热烘烘的脑袋,一边抗议害怕,一边还想着靠近,这样的孙谨确实惹人喜爱。
随心所欲,心满意足后,心底无法言说的恼恨也消散不少。
没错,这就是他想要的。
一场疾病伤及大脑,孙谨很庆幸他没有失去太多记忆,他还记得最爱的这个人。
只是过去的回忆飘飘荡荡的,远没有现在的记忆真实。
孙谨以为因为他生了场病,让虞行翡憋狠了才这么难招架,没想到往后的夜晚,日日夜夜都是如此。
春去夏至,秋凉冬来,一年年过去,日子过得很平静,不习惯的早已适应。
过往的每一刻都温藏在暖流之中,这一切都是一个人带给他的。
孙谨细细抚摸着指环,在虞行翡出现的那一刻,单膝跪下,说着在心底排练过无数次的话语,“我们结婚吧,你愿意吗?”
高举在身前的戒指远没有孙谨的眼神透彻热烈,虞行翡很少笑,孙谨看得愣神,那抹笑容发自内心,天地万物都失色不能与之比拟。
虞行翡从怀里拿出绒布盒,“被你抢先了。”
共同奔赴向前的爱情值得歌颂,盛大的婚礼属于他们,就算是同为男人的他们同样被所有人赞誉着,被善意包围着,唯一视为亲人的弟弟作为家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这一切都完美到不真实。
一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他们的故事好像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吹灭了古稀之年的生日蜡烛,生命力依旧旺盛,孙谨在对新的一天的憧憬中沉沉睡去。
在他身侧,虞行翡却难以入眠,确认孙谨不会醒这才起身,将烦恼也一并带出房外。
白日里,孙谨不会出门,他的生活范围在这座宅院之内,虞行翡同他不一样,工作勤勉,难以得闲。
尤其是最近,更加忙碌了。
“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虞行翡只有在孙谨看不到的地方才敢表露焦虑,在联络人羞愧的摇头时,暴躁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奥莱蒙的生命再难延续,彻底消散,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海洋没有人替他维护记忆,早早的清醒,悲愤到自绝性命,决然到不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
孙谨的记忆程序同样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想起一切的可能。
虞行翡不敢想孙谨会有什么反应,此刻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每一刻都变得更加弥足珍贵。
匆匆赶回虞家,怀抱着真实的身体,感受着他身上的平静和煦,得到过孙谨的所有,虞行翡此生第一次恐惧着未来。
时光的书页飞速翻动着,隐瞒了王海洋去世的消息,十年过去孙谨依旧没有任何异常,不允许他出虞宅,不允许他出门,不允许他和任何人说话。
孙谨虽然困惑,也还是泰然接受越来越狭小的生存空间。
可能是老天在惩罚他,虞行翡日日活在忐忑不安之中,没有一刻安心。
又一个冬季,有人闯过森严的看守,再一次见到了那个被圈养多年的男人。
凛冽的寒风吹不散室内的温暖,窗边的摇椅悠闲的摇晃着,鹅毛大雪影响不了看书的人。
冷风驱散了不少热量,不熟悉的脚步声让孙谨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看到来人更是疑虑,暗自警惕着,“卡比布?你怎么突然来了?海洋呢?就你一个人?”
印象中卡比布活力热烈,笑容爽朗很有亲和力,和这个苍老阴沉的老人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卡比布来的突然,也很不正常,很明显没经过虞行翡的邀请。
想起他那混乱的过往,现在好像撕开了那层无害的伪装,危机感让孙谨心生不安。
卡比布远离门边和窗户的视角范围内,站在更为安全的角落里,定定的看着孙谨许久才开口说话,“这么久了,你还没想起了?”
“想起什么?”卡比布只是站在原地,没有靠近的意图,身体干枯佝偻着,诡异的行径,古怪的话语还是孙谨寒毛直竖。
“你真的爱他吗?为什么你还想不起他。”
孙谨觉得卡比布恐怕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了。
“你以为我疯了?”可能是太久没接触外界了,孙谨想的什么全被眼睛出卖了,想起王海洋最后给他的只有怨恨,卡比布心口抽痛难忍,用力抓紧手掌,“凭什么你能无知无觉幸福快乐的过这么多年,孙谨,海洋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你说什么?”孙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接下来的冲击击碎。
“你们都被骗了,你的爱人是王海洋,他的伴侣是你孙谨!”
“你们被修改了记忆,虞行翡得到了你,我得到了海洋。十年前他清醒了过来,想起了一切,他为了你结束了生命。”
“他恨我,从没爱过我,厌恶和我在一起的每一个记忆。我平白无故的得到了他三十年的爱,我够本了。他爱的只有你,孙谨,你应该去陪他,你晚了太多年了,不要让他等太久。”
“孙谨,你要报仇,只有你能杀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孙谨,杀了他!你必须亲手杀了他!”
随着一声声越来越激动,疾言厉色到狰狞的话语,太多画面开始冲击大脑,剧痛之下,孙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瘫倒在地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是被撞开了的门。
满身冷汗的再次清醒,还是熟悉的房间,身体被熟悉的怀抱裹紧。
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好像那一切都是噩梦。
身后的人呼吸平稳,将他抱在怀里的人是谁孙谨很清楚,缓缓坐起身脱离了这个让人窒息的拥抱。
这么多年,每天夜里睡觉都要用身体捆着他。
双手手掌缓慢靠近咽喉,身体不肯听从大脑的指挥,迟迟不愿意继续靠近,最终,孙谨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不继续。”
黑暗里,本该睡着的人说了话,孙谨一惊,也不太意外,恐怕在他醒的那一刻虞行翡就已经醒了吧。
更有可能,虞行翡根本就没有闭上眼睛,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
“如果是你,我不会反抗,动手吧。”
迟迟没有等来窒息,虞行翡继续发问,“为什么不继续。”
这么执拗的问出答案,哪怕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孙谨还是用手捂住了脸,“我杀不了你。”
“白天,你还是我最亲密的爱人,晚上,一切就都变了。”
虞行翡没有回应,也没有打开灯光,孙谨听到的呼吸声很混乱,恐怕他也在恐惧面对吧。
“放我走吧。”
手臂被抓住,身体再度被强行困在怀里,孙谨还是动弹不得,更别提反抗了,只能任由再次被紧紧抱住。
“你想起一切却不愿意伤害我,孙谨,你得承认,你已经爱上我了。”
虞行翡的声音在颤抖,呼吸也变得谨慎,孙谨也不知道他这么执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这四十年来你对我是虚情假意,借由精神控制为所欲为,我会毫不犹豫动手。”
“可是这么多年,你对我很好,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对我都太好了,我梦里那些遗憾全都被你实现了,虽然都是假的,但我相信,那都是你想给我的。”
“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意,所以,我下不了手,但这并不代表我爱你。”
没有歇斯底里,孙谨这么平静更让虞行翡恐慌,“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你能看到我的真心,只要敞开心扉,放弃过去,你完全能够接受我不是吗。”
“你只是被愧疚牵绊住了。”
“他霸占了你二十年,可我们也携手度过了四十年,孙谨,你不能全盘否认这一切!”
“二十年…四十年…人生为什么要这么长,我们都已经八十多岁了,没有你的新生,我们早就变得腐朽,这个岁数即将埋入黄土了,还要争什么。”孙谨真的太累了,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我们还有下一个四十年,我会找到新的医生,让你忘记一切,新的生活还是我们,我现在就将工作交出去,一直陪着你,我不会再把你困在这里了,我带你看遍世界所有的美景…”
孙谨不想再听,打断了虞行翡规划好的未来,“你不累吗?”
“时刻提心吊胆,无法安心,永远都在担心我什么时候又会想起一切,这样的生活你还打算过几十年?。”
“这样的生活,我愿意过到生命的终点。”得到过世间上最美好的感情,中间有所波折,虞行翡不愿意也不可能放弃。
“哪怕你的执着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品尝痛苦,一次又一次遭受打击你也要坚持下去?”
孙谨的声音过于漠然,虞行翡早已受不了他这种冷淡,尽力去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温度,“痛苦不会太长久,你会忘记那一切,我会创造出更多更美好的回忆弥补对你的伤害。”
孙谨闭上眼睛,不想再继纠缠,“我们中间永远都隔着一道巨石,伤害过他的你,我不会原谅,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我再也没有弱点可以让你威胁了,你留不住我的。”
几十年来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无言以对。
虞行翡只想守着孙谨,试图让他回心转意,可不论他怎么祈求孙谨都无动于衷。
该怎么留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他有很多办法让孙谨没办法伤害身体,不肯自愿进食营养剂也能维持身体的日常消耗。
可孙谨还是日渐虚弱,再如何拖延,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虞行翡不敢离开半步,甚至连视线都不敢移开片刻。
可他终究还是人,从睡梦中惊醒,眼前是一只干枯消瘦的手掌,床上病态虚弱垂垂老矣的人真的是他的孙谨?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虞行翡甚至怀疑这恐怕就是噩梦吧。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孙谨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虞行翡知道他听得见。
“不,那都是真的,我从疗养院逃跑了,你带我回了家。”
“你愿意放下一切,走进未知,自愿来到我的身旁。”
“我们相守相伴一生,举行了最瞩目的婚礼。”
“不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离不弃,永远陪伴着我,谁都没办法让你离开。”
“我们约定白头之约,生同衾,亡同椁…”
弥留之际,对这个不愿面对现实的男人,孙谨终是心生不忍,“那只是一场梦。”
虞行翡握住孙谨的手,小心翼翼贴在脸颊,“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道个别。”孙谨费力的抬起另一只手掌,双手捧着虞行翡的脸久久凝视着。
在这一瞬间,虞行翡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只属于他的孙谨。
这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孙谨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变得分外沉重,看着混沌一片的头顶,戴着眼镜,身穿干净白衫的清俊男人朝他伸出了双手。
“海洋来接我了。”这一刻终于来了,孙谨想伸手迎接却难以动弹,用尽全力终于挣脱了束缚。
身体蓦地变得很轻很轻,飘飘荡荡的。
“下辈子,希望你不要再遇见我了。”
他的声音孙谨听不见,孙谨以自己的方式得到了自由。
像枯木坐在原地,良久,虞行翡将脸上难以捂热,冰冷僵硬的手掌放下,黑洞洞的枪口抵上额角。
“明明是我,应该是我才对。”
“我们重新开始,下辈子,我要抢先一步找到你,谁都抢不走你!”
一声枪响乍起,惊走了窗外的飞鸟,也结束了这纠葛复杂的一生。